在“讲好故事”已成为时代命题的今天,真正打动世界的,不再是“东方”或“西方”的素材本身,而是如何以当代语言与媒介重塑表达,为传统叙事注以新的生命力。
就在全球目光逐渐转向东方大国崛起之际,《哪吒》《黑神话:悟空》这两部作品从文化孤岛中突围而出,以跨越语言的叙事张力与技术融合能力,重新定义了世界对中华原创的想像。
这不仅是中华文化IP的一次全球亮相,更是一场关于“创作”本身的深层转型——它们的成功,离不开AI等新兴技术的深度参与,也正在引发一个前所未有的命题:当哪吒与悟空遇上AI,我们该如何重新理解创作?是谁在重写它的边界?
我们太习惯将“好作品”的价值归因于“出自谁手”、“是否纯手工”;但在今天,真正具有全球穿透力的作品,除了“出自谁手”,往往已不是创作上的“纯手工”概念,而是前沿技术、文化与产业协作的产物。AI没有终结创作,它只是迫使我们重新思考:谁能创作?为何创作?又应以何种形式讲述属于我们的故事?
《封神演义》(又名《封神榜》)及《西游记》均成书于明朝中后期(16—17世纪),并在四百余年的传播中成为中华文化圈内家喻户晓的经典,同构建了中国神魔小说的核心框架,对文学、宗教和大众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提供了丰富的文化IP(承载文化内涵的知识产权),为什么数百年来,千万“原创作者”,包括近代的“原创精英”,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方软实力无孔不入地渗透,却难以借助中华文化IP实现向世界的幅射性“爆发”?这是一个绕不开的世纪之问。
今天,许多“原创作者”仍然排斥、甚至鄙视AI的参与。一踫到文字相关的创作,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是不是人写的?”、“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这个问题也发生微妙变化,继此之後,仿佛只要写得足够好,就“可能不是你自己写的”。看到没有,而这背后,是文化自信的失落与创作身份的焦虑。
但问题是:就算是人写的,就算是纯原创的,又怎样?
我们必须直面现实:长期以来,东方原创者并不缺才情与资源,缺的是一种真正能在全球产生回响的叙事引擎。明代中后期诞生的《封神演义》《西游记》,四百年来构建了深厚的文化母本,然而这些顶级IP却始终没能完成对世界的有效转译。相反,“好故事”的定义、叙述的范式、文化的舞台,几乎都掌控在西方手中。
这是技术权、资本权与话语权合围下的结果。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缺乏一种可以打通传统文化与现代媒介的“创新机制”。
──直到《哪吒》与《黑神话:悟空》的出现。
这两部作品的成功,标志着中国文化开始从“守土有责”走向“全球突围”。它们不仅是故事层面的突破,更是文化软实力结构的一次试探性重塑。
《哪吒》系列(《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2:乾坤再造》)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内核注入千年神话,在全球42个市场上映,票房突破20亿美元,海外占比高达31%。《纽约时报》将其称为“东方叙事的文艺复兴”,其衍生品销售额超18亿元,海外动漫类手办更登顶亚马逊榜首,成为罕见的文化符号现象。
而《黑神话:悟空》则以暗黑风格重构孙悟空的命运设定,聚焦自由意志与身份困境。TGA颁奖礼上的唢呐、水墨过场、非遗建模,不只是美术风格的胜利,更是文化精神的输出。全球销量超450万份,海外占比40%,成为中国游戏产业划时代的事件。
两者都借助了顶级技术:如《哪吒2》的“乾坤流体引擎”、《黑神话》的虚幻5与3A级叙事表现力。这种跨文化、跨媒介的内容形态,不再仅仅是“说好中国故事”,而是在重新定义“世界如何聆听中国”。
但我们必须认清——这还不是常态,而是偶然中的突破,是孤岛上燃起的星火。
更值得深思的是:这两部作品的诞生过程,几乎无一不借助AI、算法、扫描系统与大数据的支持。从角色建模到剧情推进,从动作采集到文化纹理的精密呈现,AI早已不是“协助”,而是“共创”的一部分。
AI不会终结创作,但它正在重新定义“谁能创作、如何创作、为何创作”。创作的疆界,正被重新划定。
今天,我们是否还需要纠缠那些早已过时的问题:“是不是人写的?”、“用了AI还算原创吗?”、“是不是写得太好就不是你写的?”
这些质问的本质,其实源自旧有文化体制残存的身份焦虑——仿佛创作的价值,并不取决于作品是否真诚动人、是否触及人心,而执着于“出自谁手”、“是否纯手工”。创作似乎仍被看作一种封闭的、由特定身份垄断的特权,而非一种自由、开放、共享的表达权利。
但我们早已知道:真正打动我们的哪吒,并非出自某位“天才原画师”之手,而是138家公司的跨界协作结晶;那只令世界惊艳的悟空,也不是纯手工绘制的浪漫孤影,而是虚幻引擎、扫描系统与非遗数据库共同塑形的产物。
我们不该再恐惧工具,不该排斥AI。真正值得追问的,不是“谁写的”,而是——这,是我们该讲给世界的故事吗?
AI不会终结人类的创作欲望,但它正在深刻重塑 “创作” 本身的结构与定义:谁能参与创作,如何展开协作,以及我们为何而创作。
创作的疆界,正在被重新划定——更广阔、更协作,也更深度融合技术与文化。
唯有彻底拥抱技术,拥抱协作,拥抱新的文化生成逻辑,才能从边缘突围,走向一个可以参与,甚至主导叙述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