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光道
儒家思想对庶民的影响
政治权力决定了人民的经济地位,塑造了人民的生活想望 ( 亦就是现代化的「生活价値观 」)。而影响老百姓的生活意识形态最深刻的是汉武帝起用的、以儒家思想开科取士的制度。 渊源长远的中华历史缺乏法律制度,也没有社会公正的准则。官就是王法。统治阶层引用儒家思想中最有利于他们的言论,或故意曲解了不利于他们的言论来做评判的标准,去决定谁可以升入士大夫阶级,成为帝王宫庭的保卫者,有资格入选的人加入了这个官僚集团,便可望得到富贵荣华。人民被教导去孝顺他们的父母,而父母被教导去孝顺官僚和皇室。忤逆列为十不赦之一。
普罗大衆望子成龙,若不是去做官,便是去做地主商人;千万不要当兵。所以,读书的目的不是要去唤醒群衆来改革社会,而是去跟黑帮人物同流合污。读书的目的也不是求发明新事物。中华历史上有许多先进的科技发明,都没有得到良好的发展。
庶民文化的分类
没有能力教子成龙的老百姓,绝大多 数是文盲。他们崇拜读书人,害怕官僚和鹰犬,把自己埋葬在宿命论裡,形成一个层面最广的庶民文化。
庶民文化包括了良民文化、游侠儿文化、顺民文化、帮凶文化以及愚民文化。
良民文化的特徵
一部分庶民看出了他们绝不可能以和平的手段进入统治阶层去改变国家财富分配的方式,于是从自我创造财富去提升生活的水平,他们包括自耕农、手工业经营者以及靠运输劳动增进货物价値的行贩。他们以延长工作时 间,改善工具和参与多元化生产活动,以及节俭从事再生产来增加财富。
这一层次的人民的勤劳与节俭乃构成了最优秀的中华文化的部分。
良民的增产,无疑会招致更贪婪的剥削。 良民文化含有遵循公理的精神,但是对于过份的侵夺抱有抗拒的意识,于是他们资助武馆的成立,令子弟勤习武功,成为阻吓力量。
舞狮艺术在表面上是庆丰收、 贺岁和祝祥瑞的农村文化,但实际上是武馆生存的掩护。
墨家思想的实践——游侠儿文化
练好武功和讲求社会正义的良民,在自卫和扶危的歴程中,往往不能避免跟官僚地主与放高利贷的商人、鹰犬和帮凶发生冲突,结怨成仇,在抗暴的行为中杀死或致伤统治阶层和地方恶霸而被迫逃亡,寄居异乡武馆、破庙或遁入佛寺道观,成为游侠儿,是墨家思想所预料会出现的一个中华文化层次。游侠儿所拥有的替天行道的「义气」乃构成中华文化的最优秀部分。
出自良民文化的游侠儿往往受到异地的良民的庇护,收留在武馆或在家教导武功。因此良民文化可以说是游侠儿文化的温床。
顺民文化与帮凶文化
跟良民毗邻而处的顺民所拥有的生活价値观,亦卽是顺民文化的基础,乃在于顺境以求生——官强顺官、匪强顺匪。所以朝庭鹰犬的帮凶乃出自顺民家族。顺民文化成为帮凶文化的温床 。顺民家族有官府土霸的帮凶,鱼肉的对象是良民和愚民。帮凶分赃的财物虽然只供本身挥霍,但其家族的勤俭所得免受腐蚀,成为小资产阶级或演变成富农富商,自动成为乡镇父 老,在排解纠纷中偏袒帮凶,藉儒家中庸学说来消除良民文化主持公道的势力。
顺民家族的经济利益产生了示范作用,影响了游离的良民,鼓励了愚民对顺民生态的景仰。 因此,顺民越来越多,成为最多人数的文化层次。
中华文化中最霸道的是帝皇宫庭文化、外戚、宦官文化;最腐化的是士大夫 (官僚 ) 文化;最凶残无人性的是鹰犬、帮凶文化,然而害人终害己最深和最广泛的是顺民 文化 。
华社裡普遍存在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信仰就是顺民文化的精华。
愚民文化
剩下来的,知识水平低或懦弱畏事的愚民,害怕顺民家族中的帮凶,又因为良民文化主要是自卫,能拔刀相助的良民最后还是必须离乡出走,不能留下来保卫愚民的馀生。 所以愚民永远成为顺民的附庸。
中华文化裡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传统,乃出自愚民文化 。
庶民文化的内在冲突
游侠儿文化,跟帮凶文化是对立的。游侠儿文化和自衞意识出自良民文化;帮凶文化和损人利己意识出自顺民文化。历史上拥有顺民文化的华族往往佔总人口的六成以上,良民及愚民各佔两成。愚民既成为顺民的附庸,良民的势力便长久屈居下风。统治阶层就藉着这种文化结构来继续把绝大部分国家财富分配给统治阶级的人及他们的爪牙。
华社不仅是官僚与庶民之间有文化的冲突,就算在庶民文化中也有着严重的文化冲突。因此整个华人社会的 大团结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不同层次之间的文化冲突能先消除。
中华的佛家文化
顺民文化所以会左右逢源,是因为它的特点在于「官强顺官,匪强顺匪」。在一个政治经济体系迫到民不聊生,靠草根树皮为活,或易子而食的境界,那些背井离乡流落他乡的,由良民文化诞生出来的游侠儿领导群来起来推翻腐化的官僚政治。顺民家族中的官府帮凶遁逃或被杀,但顺民家族中另有其他成员崛起,不是帮官,而是帮匪。如果整个造反的运动失败,当然成为打家劫舍的流寇;如果成功,或为王或为侯,分疆列土,成为新的统治阶层。那些游侠儿若不是自动引退,便是在后来被抄家灭族,如张良、韩信、常遇春等便是典型的例子。
民生多灾多难,使佛教的输入顺畅无阻。
- 愚民把因果报应的信仰来抵消他们对统治阶层的怨恨;
- 顺民向菩萨烧香跪拜求发达;
- 良民把儒家的仁似是而非地跟佛家的慈悲相提并论。
结果形成了独特的中华佛家文化。
印度哲学来到中原受中华文化的同化之说,不是亳无根据的。
道家文化的特色
在佛教传入中国,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学之前,道家思想已在华社流传。事实上,在二千五百年间没有几个人读过老子的五千字道德经,更少人眞正了解那些玄奥的、 有些地方互相矛盾的古老思想。人民只是靠道听途说得到一种「无为」的概念,养成消极心态,企图从灵魂学上找一些补偿作用。贫苦人民由于医药的缺乏,转而求符籙(符咒、符令、符文、符书、符术、符篆、符图、符纸、灵符)治病。早在秦始皇时,就有帝皇请道士炼仙丹的需求。到了唐代就更加兴盛,失志的士大夫以道术遁世。自西汉以后,由于谋生困难,许多人就靠所谓道术而其实是邪术来骗饭吃,邪说渗透了整个大陆的农村社会,于是佔有八成的顺民及愚民更加丧失了反抗统治阶层剥削的斗志。
被压迫的庶民在现实生活中求助无门,转而求诸鬼神。信佛,等于求菩萨保佑发达;信道,等于求符籙保佑安健;信儒,等于守丧报亲恩。成为独特的非儒非佛非道的风俗习惯,构成顺民文化和愚民文化的一种特色。
中华的有閒文化
出汚泥而不染的读书人,以及进入统治阶层而无能改变现状的思想家,多数在儒家以外研究百家思想。他们发觉精神文明的萎靡是构成贪婪暴戻的主因。他们也发觉,琴、棋、书、画的修养可以陶治性情、消除戻气。于是他们致力于发扬琴棋书画艺术。由于人类是感性的动物,也有爱美的冲动,所以这些艺术乃能突破阶级的屏障,遍及帝王文化、士大夫文化、 良民文化,甚至成为小资产阶级的顺民也附庸风雅,接受了这些艺术,成为整个中华文化中的优秀部分。这种优秀文化是需要有閒暇的时间来栽培的,所以被称为「有閒文化」。
有閒文化的纵断面很深厚,但是构成的横断面是零落的点,不普及于普罗大衆。况且帝皇、官僚及顺民只不过是藉琴棋书画来撑门面掩护他们各别的丑陋文化,而不是眞正地受这种优秀文化的改造,所以贪婪暴戻仍然控制了政治经济,垄断了国家财富分配的权力。
《阶级斗争的形成 》
中华优秀文化不能发挥强大的影响力,是因为人类的兽性的阻碍。我们尚不能推翻造化论。以人类的短暂历史跟原始人历史作比较,人类的自我教育时间显得十分浅薄,当然难望很快便能消除弱肉强食的野蛮现象。历代统治阶层拥有的武器,与野兽的坚喙利爪在本质上是一样的。现代人还是一体多面性的双面人。当他的崇高情操战胜了卑下的兽性时,他是文明人;当他的卑下兽性战胜了崇高的情操时,他是野蛮人。可悲的是,当人类进入统治阶层后便腐蚀了精神文明的灵光,变成野兽一般的野蛮人。因此,整部人类史都是统治阶级向被统治阶级展开的无休止阶级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