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把诅咒解除彻底了吗?

记得80年代末,我社交圈子裡头,鲜有人没读过1985年问世的《丑陋的中国人》,作者柏杨提出的“酱缸文化”之国民性、民族性格与文化批判在世界中华圈的知识阶层(intelligentsia)激起千层浪,思潮波澜壮阔;“丑陋的中国人”更是个大热词,除了严肃的争议与论战,偏了、岔了的也真不少,包含跟风的时髦、借题发挥的居心、意识与情绪的发洩,等等。

1987年,柏杨的《中国人,你受了什么诅咒!》出版。

根据出版社的说法,柏杨1987年3月应邀赴港,间期,跟《九十年代杂誌》总编辑李怡谈话时,对中国人命运之坎坷,怎么跳都跳不出苦难的深渊,感叹说:“中国人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这项主题立即引起国内外的震撼,为此,柏杨更写出了《塔什干屠城》一文,作为他痛苦的补充。

其实,名为“柏杨编著”的《中国人,你受了什么诅咒!》只有两篇文章出于他的手笔,即《塔什干屠城──就在这里﹐中国人受到诅咒!》及《中国,你为什么还是老样子?》,其馀的是他人与不同媒体围绕在“丑陋”与“诅咒”的评论和访谈,“柏杨思想”对中国人的启发性被说是已“触及要害”,甚至“被认为是引起全国学生运动的主因之一”而在中国大陆被下令查禁《丑陋的中国人》,且以专文批斗作者。

我手上的《中国人,你受了什么诅咒!》是在出版那年11月买的,33年之后重新翻阅,才发现原来此书还收集有我认识的李怡之《中华民族是不是受到了诅咒?》及江迅之《中国人:一场永恆的诅咒?》。

塔什干是中亚内陆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在中国唐代时,根据乌兹别克语,被意译为“石国”,又叫作“太阳城”,乃从中国出发,走向“丝绸之路”所经过的西域诸国之一。

中国历史的确记载,西域是大汉王朝的“正统领土”,统治力度时强时弱,时紧时疏,盛唐(公元650年到755年)对西域的统治还是比较牢靠的。此时,世界两大强势帝国(大唐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皆处于巅峰状态,史书称之为“大食”的阿拉伯帝国傲踞西亚,把版图扩张至西域地区,两雄争霸,诸国夹在中间。恰恰原本励精图治、英明果断、勇敢有为、善于谋略的唐朝皇帝唐玄宗在治国30年,创造“开元盛世”之后,已骄奢淫逸、奢靡腐败了,这个李隆基皇帝日夜只在乎跟杨贵妃“在天原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眼前有杨贵妃,西域太遥远,太遥远了……李隆基皇帝搞不清楚西域诸国的状况。历史也记载,塔什干非常富裕,国王对大唐忠诚不二, 问题出在战功显赫的唐朝名将高仙芝身上……没错,高大将军是第一流的边疆悍帅,但是,他有毛病,就是贪婪骄横!

明明塔什干对唐朝朝贡不断,根本没靠拢阿拉伯帝国势力的意思,高仙芝却出于贪念,垂涎塔什干的财富,竟向长安朝廷诬陷塔什干国王失礼,萌反叛之心,并在公元750年,获准带领唐军到塔什干“议和”。不料相约议和是假,洗掠屠城才是真的,而且高大将军卑鄙无耻到趁对方举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 乘其不备,出兵掩袭,俘虏国王及其家眷部众,随后纵兵杀掠,老百姓在欢腾中迎接礼义之邦的国宾们,还没过神来,瞬间血流成河。

塔什干国王被押返长安,献给唐玄宗斩首,不只塔什干,其它西域部落藩国也纷纷靠向阿拉伯帝国势力,唐朝连边疆都鬆动,地方割据势力崛起,藩将反唐叛乱……

柏杨就是根据这史料作為架構,写《塔什干屠城──就在这里﹐中国人受到诅咒!》的。

有人称之为历史演义,有人说是历史预言,总之是以小说形式控诉,写塔什干皇后玛琳娜如何在临死悲愤地呼唤其神明,对中国人发出痛彻心腑的诅咒……

皇后玛琳娜来自一个名叫曼克隆的奇异部落,是个以恩怨分明着称的正义之族,祖传一种誓不宽恕的诅咒,她善良宽厚的心,从小就反对復仇,不相信人与人之间 有非復不可的仇, 然而,当她在挟持下,穿过刚刚还载歌载舞的街道时,目睹血腥扑鼻,满地都是儿童的尸体,或被杀戮的塔什干人残骸,以及将死的人的凄厉呻吟,被集中在一起的全城妇女还穿着嘉年华会多采多姿的舞衣,却陷于绝望的哀声呼号……她知道,她的臣 民,以及塔什干城,再也不能復活了。

皇后在经过善恶之神的庙宇──阿洛依寺,跳下轿直奔向矗立在庙宇后院的阿洛依塔,她登上塔顶,伸展双臂, 仰头向天,向其神明呼喊,发出诅咒──诅咒中国人!

之后,作者以彷彿是皇后降自天际的声音来回答一个疑问:咒语永远不会解除,除非中国人醒悟到自己受到诅咒。

該书的柏杨文《中国,你为什么还是老样子?》聚焦在探讨中国人(中华民族)于21世纪是不是可以解除诅咒,在地球上吐气扬眉,一洗百年屈辱?

现在是21世纪第21年,柏杨的文章最早是发表在1986年于香港《百姓半月刊》,已35年了。柏杨当时一口咬定21世纪的中国人还是没有什么可以扬眉吐气的,也不认为有可能脱离羞辱和苦难的。

柏杨先生应该能含笑九泉,因为他真的不是先知。

文章是这么结尾的──

“我多么盼望有一天──21世纪的某一天,读者在旧书摊上发现这篇文章,吃惊的说:‘柏杨那傢伙,他低估了中国人的智慧能力,一句话也没说对。’我不希望到那个时候,有人面对这篇大作歎息:‘苍天,柏杨真是先知,20世纪时,就给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后代,绘下蓝图。’ “

柏杨文章我读了一些,儘管他不是我那杯茶,21世纪的某一天,也的确重读这篇文章。

我不认为他一句话也没说对,甚至还需要对“中华民族已把诅咒解除彻底了吗? “思索,不过,我觉得柏杨先生应该能含笑九泉,因为他真的不是先知。

此外,21世纪更加明显,甚多非中国人也像是受了什么诅咒,而且,看来距离能觉悟的时候还早呢!

09-03-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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