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的谬误 ● 要命的知己

若按时序之前后,《史记》 四大刺客为春秋的专诸、豫让及战国的聂政和荆轲。

他们的历史身影高耸入云,光芒璀璨,千年不灭。

四大刺客享有太多华丽的谬贊,其实他们全都自缚于尊卑贵贱极化的社会身分歧视链,政治权贵一屈尊降贵地 “抬举”,他们太受宠若惊,把对方当成恩重如山的知已,孰不知在尊卑贵贱的不平等契约下,对方在极致利用,自己却连死都可以,不报答做鬼也愧疚!

伟大刺客的共同信条是“士为知已者死”:谁真正了解我、信用我、赏识我、器重我、有恩于我,我以命相报!

以聂政为例──

聂政刺杀韩相侠累(韩傀),纯为报答严仲子(严遂);

报答的方式就是替严仲子报仇;

报仇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命豁出去,换取韩相侠累一命。

關鍵在於,报答和报仇往往不是一命換一命,聂政的姐姐聂荌搭上命陪葬,否則,聂政死得像個不知名的賊子。

两千多年来,聂政被赞颂为“士为知已者死”,荆轲、专诸及豫让都是。

荆轲的知己是燕国的太子丹,专诸的知己是吴国的公子光,也就是后来的吴王阖闾,即夫差的父亲;至于豫让,他以一死明志,报答晋国四卿(智氏、赵氏、韩氏、魏氏四卿)大夫之一的智伯: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

国士就是杰出的人才。

在豫让眼中,别的老板视我为庸才一个,智伯却视我为人才,士为知己者死,智伯如此赏识我,我必须为他报仇而死,这样做鬼也才不愧疚。

豫让是智伯死后,主动为知己报仇,仇他报不了,自刎而死。

荆轲、专诸俩的情况酷似聂政,对他们,“知己了解我、信用我、赏识我、器重我、有恩于我,我誓以命相报!”却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谬误。

严仲子、太子丹、公子光都有尊贵社会地位,是掌握权势和资源的政客,他们之所以屈尊降贵,前提只有两个字:利用!

屈尊降贵是政治身段,一开始就有利己主义至上的政治议程。

当权势的配置决定了身分,社会身分也同样决定了权势的配置;当身分以尊卑贵贱作划分区别,位高权重就是受崇拜的尊贵者,优渥资源在手就是被仰慕的尊贵者,在权力和财富前面,在尊贵身分与地位的面前,低下阶段的小民倍感卑贱,受宠若惊之馀,唯上是尊、唯命是从,甚至“士为知已者死”!

身分极化的社会,尊卑贵贱若发生交滙,不管是“高攀”还是“抬举”,根本很难缔结所谓平等的契约,拥有尊贵身分者若屈尊降贵,往往是为了寻找所缺的那些资源来配置,一般上是特定用途的利用手段,是需要,别太片面去奢望他们把棋子当作肝胆相照的刎颈之交。

严仲子是一个诸侯国的卿相,他把屠夫聂政当作至真至诚的知已吗?

《史记·刺客列传》说,严仲子这个人堪称精通识人,才能够赢得如此贤士啊!

言下之意是,这个政客厉害,完全看准聂政!

严仲子本是韩国大夫,指使聂政去剌杀的宰相侠累跟他有宦海恩怨,是纯粹的权力竞逐交锋的瓜葛,是争宠于国君失势的私人仇恨,不含国仇家恨,跟江山社稷没半毛钱的关係!

这样的刺杀严仲子其实也该衡量,他的私人仇恨跟聂政的性命孰轻孰重,聂政自己懵然不知,杀侠累到底正不正确?值不值得?

宰相侠累当时为韩国推行政治改革,包括贬除狡诈奸滑之佞臣,在整饬吏治上取得一些扬清激浊的成效……聂政并未替天行道,能不愚昧造孽,已是万幸!

别说那是年湮代远的愚昧,尊卑贵贱的社会意识今仍在,狡诈的政客更是厉害极了,汲汲营营地追求好日子的庶民,切忌一厢情愿地豁出去,陷在谬误而不自觉。

23-0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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