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形势、新常态之下,砂拉越华裔情归何处?又何去何从?

(砂拉越华人社团联合总会会长拿督黄良杰2019年8月6日晚上在砂拉越星座诗社配合50週年纪念所举办的“犀鸟人文──古晋学术沙龙” 跨域对话与交流会上发言)

 

一、华人南来的处境,以及定居后的地位。

在近代史上,砂拉越华人经历过英国布洛克王朝、日治时期、英国殖民地的统治,直到1963年9月16日参组马来西亚后,砂拉越成为马来西亚联邦的一份子,但同时也保有本身的自主权。比如砂拉越和沙巴至今仍然保有婆罗洲大法官一职,意谓着在司法上我们有本身的独立性。

 

在这百多年的过程中,华人从前期的侨民心态,到二战以后,随着反帝反殖思维的高涨,逐步转换成落叶归根的心理,到了马来西亚成立以后出生的世代,基本上已经从心态上与身份上确认“马来西亚华人”的地位,而中国只是祖籍地所在。

也是到了这个时期,砂拉越华人积极的参与政治,并在砂拉越政府和联邦政府拥有民意代表;与此同时,在经济上继续对这个国家做出巨大的贡献;在教育上则延续先辈的使命,坚持捍卫华文教育的发展。

相较起一些周边国家,华人在马来西亚的地位还是得到公民的保障,有信仰、文化、参政、经商、办学等各方面的自由度,但这不代表在政策上受到公平对待,从建国以来一直面对种族化政策的困扰,华社受到诸多不公平政策的压迫,比如华文独中统考文凭不被承认、华裔企业受到很多政策上的限制、一些政客不时挑起信仰和种族课题伤害华社的情感等。

 

二、联邦新政府上台至今,表现未达预期。

 

自1963年立国以来,马来西亚一直不曾出现政权轮替,直到去年5月9日的选举,才成就了史上第一次的换人做政府——国阵政府倒台,希望联盟政府上台。

长期以来,华社都希望马来西亚可以有个廉洁、公正和有效率的政府,民间对国阵政府的贪腐和不公平政策越来越不满,而希望联盟在选举时几乎都喊出了人民的心声,最终造成华社在去年的大选中几乎一面倒支持政权轮替。也因此,人们为新的希盟政府而欢呼,认为马来西亚终于摆脱一党独大的局面,人们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对新政府有极高的期望和信任,希望新政府可以带来改革,打造“新马来西亚”。

 

我们也相信政权轮替有助于遏制贪污腐败的风气,至少过去60年来被隐藏在地毯后的贪腐证据,有望被检讨与惩治。而希盟政府初期确实有做了一些新的尝试,比如突破过往以族群为考虑的做法,委任了各领域的专人出任总检察长、法官、反贪委会主席等重要职位,算是有别于过往。

然而,在一些华社所关注的重大课题方面——特别是在有关族群与华教的课题,种族言论与政策继续大行其道,而新政府也缺乏一个明确的方向与交代,甚至多次公然违背竞选承诺。其中之一是承认华文独立中学统考文凭,希盟政治人物从开始说的一年内承认统考,而如今的首相马哈迪也在去年竞选期间表示不明白国阵为何不承认统考文凭;结果希盟上台以后,承认统考文凭变成了五年内“研究承认统考”,还说承认统考必须顾及马来人的感受,这点在华社造成很多不满的声音。

 

此外,最近在马来西亚闹得沸沸扬扬的“爪夷文列入华小课本”的课题,也将华社对新政府的不满情绪推到另一个高点,多数人认为这是个不必要的政策,也有不少人怀疑它背后有隐议程,长期目的是要侵蚀华文教育,推动种族与神权政治洗脑工程。教育部副部长和一些在朝华裔政治人物前后立场反复的说话,并不断推卸责任,更让人对这个课题感到疑虑。

总的来说,华社认同要纠正过去50多年来的偏差是需要时间的,也谅解这不是容易的任务,然而在换了政府的一年多以后,我们不但在政策上看不到具体的改变,更重要的是新政府并没有展现强大的改革决心,在政策上经常反复不定,不但选择性沿用前朝的做法,甚至有些已经在前朝被唾弃的政策,又被带了回来。

华社之所以唾弃前朝,就是因为前朝的贪腐作风,以及种族与宗教化的政策,如今新政府非但没有推出改革新政,还走回前朝的老路,面对民间的质疑与批评时,一再将责任推给前朝,不愿承担改革的责任,这个心态非常要不得。这也导致华社感到困扰和迷惘,未来我们应当如何选择,路在何方?

我认为新政府目前有过多的政治与权力斗争,部长和议员们应该将精力用在治国,才能继续得到人民的委托,不断内耗的结果最终将害人害己。

尽管长年来,华社对于那些土著优先的政策抱持谅解和容忍的心态,面对商业上、教育上和公务员录取标准方面的种族固打制也逆来顺受,并且靠着自力更生追求自己的未来;但是华社也必须有本身的底限,比如我们必须捍卫宪法赋予我们自由学习母语的权利,否则我们将被不公平的种族主义吞噬。

 

三、砂拉越华人的不同处境与考量。

相较于西马半岛的华人,砂拉越华人所处的政治环境无疑较为中庸开明,族群之间的关系也融洽得多,从过去到现在未曾发生过族群争议或冲突,这是让砂拉越人感到骄傲的地方。

这份和谐是有其历史渊源的,砂拉越有20多到40个族群,我们长期来都在学习与不同的文化共处;在宗教上,我们也不那么单一,比如原住民大多信奉基督教与天主教;白人拉者的统治,也相对开明,这些都促成了今天砂拉越相对亲善和谐的氛围。华人来到砂拉越,也和其他族群生活在一起,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当1969年西马发生513种族冲突时,砂拉越基本上毫无影响。

这些年,由于活跃在华总的事务,我有更多机会接触砂拉越政府的领导,转达华社民间的诉求。令人深感欣慰的是,砂拉越政府对于这许多诉求都采取正面的态度看待之,大多都接纳并逐步落实,展现了诚意。

近年来,砂拉越政府宣布承认华文独立中学统考文凭,拨地给华文独中以地养校,以及常年增加对华文独中的拨款,都是惠及华社的重大政策,而且也是西马华文独中很难享有的官方认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参与了和砂拉越政府各级高官与官员的对话,尽力让各方了解华文独中的情况和教育理念,不但让官方理解了华教界的想法,而且还愿意作为华校的后盾,率先成为全国第一个承认统考的政府,是立国以来最大的突破之一。

除了在华文教育方面,砂拉越政府向来对华社民间的信仰采取包容和支持的态度,经常拨地或拨款建庙、建佛堂等;砂拉越也可以轻易看见写上中文的双语路牌或招牌;很多砂拉越的马来人和原住民也就读华校,或者学得一口流利的华语和方言;砂拉越各族习惯对内以各自的母语和方言交谈,当对外进行跨族群交流时,大多以英语交谈,因此砂拉越的英文水平普遍上优于西马;还有一个重点是,砂拉越华人与原住民通婚是个普遍的现象,这些都有助于促进华人与各族的联系,而砂拉越政府也乐意积极推广这种多元文化的特色。

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的是,参组马来西亚50多年以后,许多联邦的种族与宗教政策也对砂拉越带来了一定的影响,这是当下我们感到担忧的课题。因此当我们的前任首席部长已故丹斯里阿德南在任时推动砂拉越自主权谈判与醒觉运动,引起越来越多人民关注这个课题,大家也认识到砂拉越的权益如何被剥削。如今以拿督阿玛阿邦佐哈里领导的砂拉越政府继续跟联邦进行谈判,我想只要按照人民的意愿,并以1963年立国契约为依据,人民应当给予支持。

 

四、砂华人当前要务,检讨立国契约,守护砂拉越。

我个人的看法是,砂拉越华人的当前要务是,继续捍卫砂拉越的族群和谐与亲善,这可以从几个要点来谈谈——

 

  • 华社主动参与官方的事务和项目,比如推动更多华裔进入政府部门任职,从而将华社的声音带到行政体系中;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积极与其他族群接触,认识其他族群文化的同时,也向他们介绍华族的文化,如此一来可以进一步提升族群的融洽关系。
  • 砂拉越华人也要积极支持检讨1963年的立国契约,恢复砂拉越原本享有的自主权条款,确保砂拉越人可以继续按本身的文化特色,发展我们自己的地方,也可以杜绝西马目前越来越高涨的种族情绪,“东渡”到砂拉越。
  • 砂拉越的政治人物,不管来自执政砂拉越的砂盟还是执政联邦的希盟,都必须拥有政治道德勇气,以捍卫砂拉越人民的权益为先,为砂拉越人发声,不能处处只为了个人的政治利益为考虑。这也应当成为砂拉越华人或全体砂拉越人在未来选举投票时的标准,我们只支持爱护砂拉越的政治代表。

砂拉越与联邦之间的自主权谈判是一项有难度的任务,不可能一次到位,其成果只能是分阶段达成。因此人民必须有耐心,而且时刻关注进展。简单的说,我们必须有策略性的进行这个工作。

打个比喻,一对夫妻在婚前对彼此有很多承诺,婚后50年发现有很多承诺都没有被履行,首先应该要做的就是坐下来深入的谈,希望可以把问题解决。除非谈不成,才到了决裂了关口。

 

我相信如果今天不考虑太多细节,要砂拉越人进行表决,多数人可能会希望砂拉越独立。但我们必须要做更多务实的考量,尤其是我们自身是否具备所有条件,不能期望有谁会作为我们的后盾,政治毕竟是现实的。因此我认为现阶段,谈判应该继续进行,全民也应该先着眼在这个点上。

在砂拉越政府方面,也必须开诚布公,将谈判的进度和遇到的问题向人民汇报,这样才能赢得人民的信任,大家继续站在一起。

总结来说,应对联邦的乱象,砂拉越华人必须更加坚守我们与各个族群的和谐关系,甚至要进一步加深这层关系,我们的未来和下一代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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